天天新消息丨无问(可堇向)
东京。
巨大的橘色夕阳缓缓在城市参差的剪影线上沉下,如蜂蜜般粘稠的金橘色的光芒洒满了神社前的广场与坡道。
平安名堇穿着洁白的巫女服安静地坐在授予所的窗前,低垂的眼睑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莹绿色的眸子空荡荡地,没有一丝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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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堇!”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堇抬头看去,涩谷香音正提着个袋子冲她挥手。
见小堇看过来,香音提起袋子晃了晃,“现在方便吗?”
坐在熟悉的屋檐下,小堇接过香音递来的咖啡说了句“谢谢”。
香音也坐在了长椅上,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一时竟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
“那个……最近还好吗?”香音试着开启话题。
“恩,还好,除了上学,也就是在神社帮忙。”小堇低头盯着捧在手中的咖啡轻声说。、
“对了,小千前段时间在东京区的舞蹈大赛上得了冠军呢!”
“嗯,我知道,昨天小千来的时候有说过。”
“啊……啊,那个,小恋最近在准备升学,之前的模拟考试也进了全国前十名呢。”
“嗯,她前天来的时候有和我聊过。”
香音顿时凝固了。呜哇,好痛,尴尬的空气好痛啊。
小堇轻轻抿了一口咖啡,感受着微苦的味道在口腔中回转,然后说道:“其实你们不用这样,我没什么事的。”
“可是,你在学校也不和人说话,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我们也很担心你啊。”
“没事的,我只是……”她忽然愣住了,她第一次发觉自己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的心情。
只是什么呢?忘不了过去的经历?放不下失败的过往?还是无法原谅那个伤害别人的自己?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巨大灰暗的阴霾淹没了她的肉体与灵魂,她只感受了无力与窒息,却不知道那阴霾究竟是什么。
“小堇?小堇?你还好吧?”看着他忽然陷入沉默,香音赶忙关切地问道。
她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我没事。
我没事的……
天边,静谧的夜色无声地铺卷而来,习习凉风吹开了天空中的云彩,稀稀疏疏的星光努力地一点点浮现着。
而那个名字,她已经很久不愿提起了。
“你问风,为什么托着候鸟飞翔,却又吹得让它慌张……”
上海。
远方的夜悄无声息地降临,唐可可抬起头来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唯有的几点星光也被霓虹灯照得隐隐绰绰。
偌大的教室坐的满满当当,所有人都将自己埋在高高的书卷中,耳中只传来“沙沙沙”的写字声和某些呓语般的喃喃自语。
每个从这专注中挣脱的人都会生出意思茫然,明明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却依旧被剧烈汹涌的人流裹挟着向前翻滚,似乎永远没有停下的一天。
东京,也是深夜了吧?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呢?我们似乎都在不自知的某个瞬间变得“成熟”了,丢掉了那不切实际的梦想,开始与世界上的一切虚与委蛇。
“人的梦想是不会终结的!”几天前还如此高呼的男生们此时也埋头在试卷的海洋中,乱糟糟的头发似乎很久没洗过了,再也没有之前的意气奋发。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不断妥协吧?在与人、与社会、与世界的交锋中一步步后撤,一次次退让,最终让那些曾经被我们深恶痛绝的事物占据我们生命的大部分。
所以人才会需要梦想吧?
可可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屏保上的五个人都笑得很甜蜜。
她盯着屏幕轻笑了一下,关上手机端起水杯,苦涩的咖啡流入喉中,让她清醒了几分;她舔了舔嘴唇,又埋头进入无尽的题海中。
人的梦想的确不会终结,只是同时,大部分也不会实现罢了。
是的,不过如此。
只是,她还会为过去而自责吗?
东京。
又是一个明媚的清晨,和煦的微风吹拂着平安名堇的长发,些许淡粉色的樱花花瓣悠然飘落,路上是莺莺燕燕的女学生们。
结丘女子高等学校,自从少了某个人,这所学校就好像缺少了什么出彩的地方。
她沉默着穿行在宽阔的走道上,身旁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并没有谁关注她。
真好,所有人都是如此健忘。
曾经的自己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那闪耀的圈子,只为让他人能记住自己;舞台上的那一刻她觉得世界都塌了,自己将从此以一个丑角被人记住。
但时过境迁,退去华丽的服装后自己也不过泯然众人。
原来这个所谓星光闪耀的圈子里从来没有什么“不朽”,人们只是喜欢看那些“与众不同”的人与事,来聊以调味无趣的生活。
但你我都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罢了,想要成为特别的哪一个,就必然要舍弃身为一个人的,某些重要的东西。
今年就要毕业了啊。平安名堇站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回头又看了一眼嘈杂的校园。
那么今后的路,自己究竟要走向哪里呢?是继续在那个圈子里摸爬滚打?是升上大学尝试不同的生活?是直接入职接受庸碌的余生?还是与某个人结合从此柴米油盐?
不知道,那模糊的未来好像近了一些,在樱花树的间隙间隐隐约约,看不清她本来的样子。
只是,那未来的种种幻象,为何总会浮现某个人的身影呢?
明明已经过了……过了四百一十三天了,自己,为什么依旧不能释怀呢?
“你问雨,为什么滋养万物生长,却也湿透他的衣裳……”
上海。
人总有那么一个瞬间,想要抛下当下的一切,去到某个自觉舒心的地方吧?
唐可可这么一边想着,一边望着讲台上激情万丈的老师愣愣地出神。她知道如今的自己没有发呆的余裕,却怎么也拉不回思绪。
人们记得最清楚的,往往是值得悔恨的事。比如那天课堂上出尽糗事的自己,比如太过相信别人而被骗的经历,比如那场不该失误的考试,比如明明想去追梦却怯懦不前的过去……比如错过的那个人,比如丢失的那件宝物,又比如在那个铁路道口,因为回首时太过犹豫,而再次错过的彼此。
所以我们总会一次次回想,一次次假设,又一次次失落不已。
归根到底,不过是我们不满过去的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小堇低着头,一边不停地抹着眼泪,一边重复着同一句话。
当时的自己,为何不悲伤呢?
这个秘密从来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但我那时也是第一次发现,她原来比我还要在乎。是因为她追梦失败过吗?是因为她不愿意辜负努力吗?还是说,因为“我”吗?
我第一次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但那句“没关系”,在我胸中回转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我有什么资格说“没关系”呢?该说“对不起”的人,明明是我才对。
只是,我最终还是缺了些勇气,与时间。
东京。
人生最无奈的一句话是什么?大多数人也许都有各自的答案,但对平安名堇来说,那句话是她告诉自己的。
“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微笑,却又透着淡淡的无奈与凄凉。
“不是你的错,准备服装的是我;反倒是我害你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
“可是、可是……”当时的自己真是软弱啊,只会一味地哭泣,说不出什么推心的话语。
“不要哭了,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说完,她抱住了自己;明明她才是最需要赢下了的那个、明明她才是最受伤的那个,但最后却是她在安慰自己。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无法理解那句话的含义,直到某一天她看到一个送货员在店门上不小心打翻了外卖,却还是硬着头皮收齐东西回到店里挨了一顿狠狠的训斥。
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哪怕我已经失去了许许多多,哪怕我早就遍体鳞伤,但我能去的地方,也只有继续往前,不是吗?
她一直都是这样坚强的吗?应该是吧,承受着家人的不理解与不支持独自漂洋过海,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为了追逐梦想默默坚持着,明明有那么大的压力却始终能保持乐观积极,仿佛有用不完的活力。
但是,如果不是那个意外,连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么需要赢下来、多么想要赢下来。
可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她把这痛苦的不安死死地压在自己心中,从未将这情绪传给他人。
不像自己,明明是因为自己的失误害得大家输掉比赛,也害得她不得不放弃努力追寻的梦想,却最后是让别人在安慰自己。
可是,“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
“你问她,为什么亲吻她的伤疤,却又不能带她回家……”
上海。
唐可可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那绚丽的舞台,身边还站着她们。她们在音乐的鼓点中起舞,唱着无名的歌曲。
然后,仅是一个转身,所有的光都消失了,耳中的乐声也变成了空洞的蜂鸣。
她楞在那里,左右顾盼,找不到要去的地方。
一阵轻轻的啜泣传来,她向声音的方向寻去,看到她蜷缩在一束光下,洁白光滑的后背整个露了出来,她的双手死死地环抱着前胸开裂的上衣。
唐可可愣了一下,缓缓蹲下从身后抱住了她,将自己的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一丝甜甜的发精的香味流入她的鼻中。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在暖软的床铺上醒来,房间里安静得有点可怕,半透明的白色窗帘透过几缕朦胧的月光,照在她的书桌上,好像那里缺失了什么。
唐可可从被子里抽出双手用力地压在自己的眼睛上,好让眼泪不要流出来。
别哭啊,别哭……都走到这里了,如果再流泪的话,之前所有的努力与防备,不就都白费了吗?
有些伤确实很疼,但你就是不愿她愈合,哪怕她就这样血流如注、痛彻心扉,你也不愿意她慢慢变成身上一道不痛不痒的伤疤……因为你害怕自己不痛了,就会忘记了。
人最难抵挡的就是时间,好像随着时间的流逝多么疼痛的伤都会痊愈,多么铭心的记忆都会淡忘。 曾经那些信誓旦旦要追逐梦想的人们如今也很少提起过去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释然了,还是接受了。 但是,习惯是人类自我麻痹的陋习,时间是自称包治百病的庸医。 我们曾经以为自己原谅了过去受的伤、受的冷漠、受的孤独、受的不理解,还有同学的捉弄、老师的鄙夷、父母的不信任,以及过去那个怯懦不前的自己。 可你那不叫原谅,你那叫“算了”。 我们依旧是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看不到明天或者希望,只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只是,果然还是想对过去的自己、过去的我们说一句,“好久不见”。
东京。
花朵总是知道正确的时节呢……平安名堇漫步在无人的公园中,伸手接住了一片缓缓飘落的花瓣。
上海。
花朵也总会被人造的温差所欺骗呢……唐可可默默做着试题,不禁扭头看了看窗外琉璃般晚霞。
东京。
上海也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吧?
上海。
东京也快是毕业季了吧?
东京。
她还会为丢失的梦想遗憾吗?
上海。
她还在为过去的失败自责吗?
东京。
哪怕生活不是想要的样子,我们也只有向前,不是吗?上海。
即使对过去有再多的不舍,生活也得继续,不是吗?
东京。
她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上海。
希望她也能够明白吧。
东京。
虽然……平安名堇张开手指高高举起了右手遮在自己的视线前。
上海。
虽然……唐可可放下了笔伸手够向东方遥远的樱色的晚霞。
东京。
你我从此……
上海。
不再会有交集……
“你问我,为什么还是不肯放下,明知听不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