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百事通！《春物》深度解析：（十九）阳乃的叹息与告白
转自知乎大佬督军上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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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下阳乃一直是一个让人看不清的人物——甚至让主角比企谷八幡都看不清。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不可理解。由于杜航特殊的写法，导致她看起来是个难以理喻的人，但是借助于督军我前面提到的分析框架，她的动机和想法可以找到大量的行迹。
各位看官，特别是姐姐党注意了——
今天督军我就来进一步分析雪之下阳乃。在１２卷的这一节里，她经历了剧烈的情感变化，无声无息，实则跌宕起伏。只是这种情感变化是由细腻敏锐的场景和对白构成的。
1、大老师的错误选项
大老师企图距离感，犹豫，装作看不到，到底是什么呢？
本质上，这乃是一种抗拒，是他抗拒青春期的结束，抗拒改变，抗拒新的“形与名”的召唤。他虽然批判着青春的虚伪，向往的却是青春的真实——而不是青春以后的成人世界。
大老师的独白说，我逃避着、避免着未来——实际上是抗拒着成长，抗拒着“成为大人”。
君不见他既不喜欢“男女朋友”的“形与名”的统治，也不喜欢工作，从第一卷就业志愿调查开始对未来的人生持一种抗拒的态度。这一切都昭示着成人世界的召唤和规训，而他虽然一方面批判着与成人世界对立的青春，另一方面又抵抗着成人世界的规训和召唤。
如今的“形与名”是他抵抗召唤的外壳，如今的侍奉部是他借以躲藏停驻的暧昧乐园。
虽然他批判青春，实则沉溺于青春，尽管这青春最初充满了寂寞、苦涩，之后则令他迷恋、陶醉。无论如何，它仍然是青春，是和成人世界对立之物。
而这陶醉和迷恋的对象就是雪之下雪乃——
雪之下轻声说道，低头道谢。我无法得知她现在带著什么样的表情，往后恐怕也永远不会知道。即使看到她的表情，一定也会立刻忘记。
雪之下抬起头后，脸上是一片神清气爽。
她迅速起身，不让我或由比滨再说什么。
「我们走吧。越来越冷了。」
雪之下往公园出口，亦即她的住处方向踏出脚步。
接著，回头望向仍然动也不动的我们。
柔顺的黑发、翻飞的裙子、随风晃动的围巾，以及她的站姿都无比动人。因此，我犹豫著该不该靠近。
但我已经答应要见证到最后。
所以，我也走向她的身边。
即使会后悔，也希望那里存在真实的话语。我不对任何人祈求，只是在心中许下愿望。
大老师希望中，曾经的幻象，那个完美无敌的雪乃又回来了。虽然雪乃的表情揪心，但他不想看到雪乃的痛苦，就算看到了也要无视，“一定也会立刻忘记”，因为必须忘记，必须要雪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然后以女神的姿态走向毁灭——此时的大老师偏执地想要看到这些。
就算是走到最后，注定要毁灭，也会剩下些什么——比如堂堂正正，自己的责任自己担负。
这只是他对雪乃的“移情”罢了。他又企图看到一些“真物”的行迹，比和雪乃腻在一起卿卿我我还要吸引他。
雪乃到底怎么想，他看不到、不愿看到她真实的表情，只想看到脸上是一片神清气爽，只愿意听到“我们走吧”
这句“越来越冷了”才真正暗示了雪乃的心情。最后，她向他的求助，他也没有回应，一直在犹豫，最后选择了拒绝求助。
若这就是她所期望的结局，我也无话可说。
我执著的只有一点。
那就是──雪之下雪乃是自己做出选择，自己做出决定。
——大老师最后给出的答案，翻译过来就是：
“嗨，你恢复原来的样子就好，以前不是蛮好的吗？”
“你就继续扮演我想看到的角色，一直走向灿烂的毁灭吧”
这般回答，会让雪乃如何想呢？她当然痛苦不堪，根本不想要这样的“答案”，然而这也的确是她原本的自我会坚持的。
类似于她在8卷9卷跟大老师说的“按你自己的道理，你现在该滚蛋”
如今雪乃拼命求救，大老师回敬她的也是“按你自己的道理，你要死，也该继续一条路走到死，死的漂亮精彩——我会在旁边好好欣赏的”
正所谓天道好轮回。
区别只在于，这次没了团子来阻拦。和大老师丑陋不堪的哭喊截然不同，雪乃绝望中的姿态是如此的迷人：柔顺的黑发、翻飞的裙子、随风晃动的围巾，以及她的站姿都无比动人。
其他两人，特别是大老师，刚选了错误的选项，此时根本拦不住，也不想阻拦，只能欣赏雪乃退回脆弱衰败的“形与名”之中绝望地走向结尾。
可以说，大老师选择了错误选项。
喜欢的美少女对他三番五次地大喊救命，他就愣在原地，装听不懂，发呆，不知错所。
但这并不是因为大老师不想救雪乃，而是他找不出适当的理由——他的“形与名”里也就给出了“好好欣赏她走向毁灭”的回答，还提示他，准备在雪乃精神自尽之后像捡骨灰一样“寻找她自燃之后剩下的真物”——
但我已经答应要见证到最后。
所以，我也走向她的身边。
即使会后悔，也希望那里存在真实的话语。
所以大老师选了这个名为正确合理，实则错误的选项，本能却在心底哀叹“我并不想要啊”，比起雪乃，真实的话语有什么屁用吗？
而最后向大老师求援也失败了，雪乃的选择只剩下一个。
2、雪乃的投降与阳乃的叹息
接着三人去雪乃家里，电梯里遇到了阳乃——
「哎呀，是雪乃。」
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话音，轻快的脚步声。
门后的人是雪之下阳乃。从电梯厅照进来的灯光，像聚光灯一样照亮她。
「……姐姐。」
阳乃喝了酒，有些醉，没有了平时的锐气和压迫感，反而让三人尴尬，不知所措。她邀请另外两人来到雪乃家中。
在一番话家常之后，敏锐关键的对话就开始了——这也是一种常见的对白写法。场景位置看似没变，谈话主题和气氛却突然变化。在日常系的作品中，由于缺乏激烈的场面变化，作者们大多娴熟地运用这一技巧来推动情节变化。
「别担心，我会好好听你说。」
她的语气一点醉意都没有，相当冷静。雪之下似乎也明白，于是收回阳乃没接过的矿泉水，浅浅一笑。
「……也是，毕竟你不喝酒也一样不会乖乖听人说话。」
「没错～」
她轻浮地回应，转了下杯子，隔著玻璃望向雪之下。尽管隔著淡金色的液体，她锐利的眼神也没有柔和半分。
「所以，你要跟我说什么～」
阳乃吊儿郎当地问，用纤细的手指轻弹杯缘。原本应该清脆悦耳的声响，不知为何带著如履薄冰的寒意。最后，剩下在杯中滋滋作响的气泡声。
为了渲染这里气氛的变化，杜航特地用了比喻。
有兴趣的看官可以用语文阅读理解的办法来分析下这里描写的作用。
道理都是相通的。我们也许平时讨厌做阅读理解题，但国内的高中语文教育也没少传授有效的知识技巧。如今我们也可以活用一番，来增加自己赏析作品趣味的能力。
接下来则是一个意义非常值得分析的对白——
「所以，我要回家一趟。我想和母亲谈我对未来的希望……就算不会实现，也不想后悔。」
讲到这里，雪之下暂时打住。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颤抖地吁一口气。她的纤细肩膀晃动，瀑布般的黑色长发遮住脸颊。
我无法窥探雪之下的表情，只听见她继续说：
「至少……唯有这件事我想说清楚，想让自己能够接受。」
语毕，她拨开头发。
雪白的脸庞露出，其上挂著平静的微笑。
看到她的表情，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气。由比滨大概也一样。
雪之下的姿态就是美到这个地步。蕴含坚定决心的清澈蓝眸，带著微笑的脸庞染上淡红色。
或许是因为这样吧，没人开得了口回她。
只有阳乃呼出一口近似叹息的气。
我不由得看过去，再度为之屏息。阳乃此刻的表情，与雪之下的微笑极为相似。
美丽、和蔼、温柔的微笑。可是，却有点冰冷。
「是吗。这就是你的答案。」
阳乃柔和地说道。
雪之下默默地点头。阳乃依旧用不带温度的眼神，像打分数似的看著她好一段时间。即使如此，雪之下仍然不为所动。最后，阳乃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总算像样了点。」
这句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接著，阳乃又拿起酒杯，一口气喝完剩下的香槟，将酒杯举到眼前。
我无从得知阳乃眼前的弧形玻璃，映照出什么景物，只看见杯口滑落一滴水滴。
她满意地看著，微微点了下头。
「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了。既然你是认真的，我也会帮忙。」
「……帮忙？」
好，这里终于涉及到了我们先前一度分析的重点角色：雪之下阳乃。
这里的这一段话，暴露了她真实的立场和心境。后文一切和阳乃有关的变化发展，都要从这一段话起，结合我们先前的分析框架着手分析。
各位看官注意了，雪乃这里在做什么？
雪乃在寻求姐姐的理解——这还相对好说。
更本质的是，雪乃正在认输了，不抱期望了。她把这样的态度展现给姐姐，祈求一种有尊严的投降。姐姐是中介，中间代理人，而她真正投降的对象是母亲。
雪乃之前对母亲的态度是什么？
自己非要搬出去住，听母亲的召唤也毫不响应，能当着朋友和母亲顶牛，搞得大家下不来台，一点面子不给。还好母亲有非凡的话术境界，有强制力，配合打手阳乃才能摁住中二的二小姐。
如今她却居然要主动去跟母亲坦白，去征询她的理解——这本身就是低头了，认输了。
当然，从实证上，雪乃这还算不上真正的无条件投降，她还有筹码，先让步还能会在投降谈判中谋取一些先机。尽管她母亲是绝顶高手，事情总要谈了再说。母亲也未必不会听她的合理要求。然而后文由于舞会事件的发展，她又和她母亲陷入了对决的冲突中。
扯远了。
督军我要说的是，这里的场景本质，看似是最后拼搏一把，“不留遗憾”，但是，其实质就是认输投降。
雪乃早就绝望，对手太强，唯一的求助对象不但拒绝了自己，还叫自己赶紧去死……
因此她不对自己的胜利抱有任何信心，唯一的出路是对手、敌人的宽容放过。
雪乃表露投降的态度，想要争取姐姐帮忙，在谈判里多拿点筹码。
「所以，我要回家一趟。我想和母亲谈我对未来的希望……就算不会实现，也不想后悔。」
雪乃这里承认自己的希望“不会实现”，只是不想后悔。
前面杜航借大老师之口说过，很多事只要承认输了，就彻底输了。这里雪乃同理，知道赢不了，只求投降之后，有个体面，能接受——
「至少……唯有这件事我想说清楚，想让自己能够接受。」
用玩游戏来打比方：雪乃已经准备打GG，不过最后全力输出打出一波漂亮的团战，展示一下自己华丽的操作和一身好装备，在基地爆之前最后杀对面一次。
有十足的决意，有英雄赴死的慷慨。
雪之下的姿态就是美到这个地步。蕴含坚定决心的清澈蓝眸，带著微笑的脸庞染上淡红色。
或许是因为这样吧，没人开得了口回她。
这里颇有悲壮之美。其他两人也为之动容。
但也就是这样而已。
说到底，输了，认输了。等输的时候，雪乃最多叫唤几句“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三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之类，来彰显下尊严。硬刚流、碾压流的雪乃，只能想出这样的解决办法。
输赢是冰冷残酷的，是权力之间的较量交锋，硬碰硬的话，在母亲面前雪乃既没有筹码，也没有手腕，根本赢不了。
但不可否认，明知注定失败还要舍身一搏，追求有尊严毁灭的英雄更美。
反过来如果是看穿这一切，喜欢偷奸耍滑的大老师，会瞒天过海，会用“怪物”般丑陋又奇葩的策略发动奇袭，用游戏打比方的话，像什么悄悄开挂，利用规则漏洞，买通裁判，出千打假赛之类，实在不行还会放弃尊严佯装跪地求饶——他一开始就不进一场注定输的战斗。当然他也不会有雪乃决心牺牲的光辉之美，只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另类怪物，搞些不可接受的扭曲烂招。
值得玩味的是阳乃的反应。
姐姐阳乃对此的反应，是叹息——
只有阳乃呼出一口近似叹息的气。
各位看官，注意到这口叹气了吗？结合我们先前的分析，如今能够解析这叹息的内涵了。
这叹息来自于同样被大人世界所镇压的姐姐，如今她看到桀骜不驯的妹妹最后也认输，低下了高傲的头颅，看似是以自己的意志做最后一搏，实则步自己的后尘臣服在母亲的权力之下，败在成人世界的高压面前。
她也许期盼着雪乃有什么不一样的答案，虽然早就看穿了结局，虽然天天贬低妹妹只是个“复读机”，在最后看到结局之前，还是抱有些许期待，看她能不能走出一条不同的路，跳出注定的结局。
试问，她如何能够不叹息呢？
妹妹就是她的过去，奋力挣扎，奋力反抗，然而终极是敌不过——会是这结局，她早就看到了。因为她自己就经历过这必然的结局。
前任勇者投降后被变成魔王，如今新一代的勇者也投降了。
她自然对妹妹投以无比复杂的移情。
「是吗。这就是你的答案。」
阳乃柔和地说道。
雪之下默默地点头。阳乃依旧用不带温度的眼神，像打分数似的看著她好一段时间。即使如此，雪之下仍然不为所动。最后，阳乃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总算像样了点。」
这句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就是你的答案。
阳乃想的也许是：没有别的什么答案吗，到底还是这个答案，也许从来就不存在其它答案。
阳乃会打分数似的评估雪乃，最后回答“总算像样了点”——实质是肯定了她的投降，这投降虽然是屈辱认输，很让人一言难尽，但也是成长的过程，自己也辛酸地经历过。
阳乃起初对中二爆表的雪乃颇有兴趣，后来则批判沉溺于暧昧乐园中的雪乃，如今看到妹妹还是没逃脱，和以前的自己一样认输投降，这也终归算是答案，算是进步成长了，尽管她也心情复杂。
好吧，总算像样了点，“就这样吧……行了。”——这话是用来平复自己心情，用来压抑自己移情的，用来否定自己企图在妹妹身上看到不一样结局的心情。
接著，阳乃又拿起酒杯，一口气喝完剩下的香槟，将酒杯举到眼前。
我无从得知阳乃眼前的弧形玻璃，映照出什么景物，只看见杯口滑落一滴水滴。
她满意地看著，微微点了下头。
「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了。既然你是认真的，我也会帮忙。」
这里的“无法知道”，其实就是知道了——各位看官可以注意每一次杜航写“我无从知道”，我们读者通过上下文分析，都反过来知道。
阳乃在杯中看到的是自己的镜影，水滴是否暗喻泪水，还可再探讨。
既然妹妹都投降咯，都认输了，就想开启投降谈判，也不执拗了，那当然身为中间人的姐姐会帮忙了。
只要妹妹你决定投降了，把自己卖了，那价钱自然是一切好说——有业务能力精通的好姐姐帮你。
「……请问，具体上要怎么帮？」
「母亲八成不会轻易改变方针，花时间跟她好好谈还是少不了的吧？所以，我会找时机帮你说几句话。」
阳乃回答时，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确实如她所言，雪之下的母亲不太可能轻易改变意见。尽管没深入聊过她的母亲，也跟对方不熟，凭之前在旁边听她跟雪之下交谈，便想像得到这一点。根据我个人极为主观的印象，雪之下的母亲是不需要他人意见的类型。
那个人在对自己的女儿说话时，有种其实是在说给自己听的感觉。若她们平常对话就是那样，雪之下自己跟她谈，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种顽固的感觉，很接近我刚认识时的雪之下；乍看之下在听人说话，实则没听进去的模样，则跟阳乃重叠。该说不愧是母女吗？
既然如此，身为姐姐的阳乃，应该比较擅长跟母亲打交道。她的协助或许确实有其意义。
于是就一切办妥了。
雪之下雪乃以自己的意志，绝望、悲壮地投降了。大老师还对此没太多感触，他本来也不觉得自己这帮虾兵蟹将能抗衡雪乃母亲那样的顶级玩家，更不觉得中二少年能硬刚成人世界。
但是，阳乃却更加苦闷了。
大姐姐刚借酒消愁，回来就发现妹妹投降，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不管是投降业务接洽对象的妹妹，还是背后代理的母亲，还是根本不懂内里的团子，都不是什么好的倾诉对象。
人生真是寂寞。
还好有一位看穿这一切又感同身受的勇者。
3、阳乃的心意
于是她愉快又强硬地约了刚才作壁上观的勇者先生。
这里同样是一个细腻敏锐的场景，杜航写出了多处非常巧妙的机锋。特别是各位阳乃党，要注意咯，这里其实本质是一个大姐姐对男主诱惑和告白的场景。
之前阳乃一直在当讨人嫌的工具人，作者和大人世界的传声筒。这里12卷作者也开始把笔墨集中用在这位恶魔姐姐身上。
阳乃并不是工具人，作者不想把她整成一个工具人，于是提笔写出了月光下的微妙告白。
督军我来为各位看官好好分析——
然后，看到一名穿著与高级住宅区不太相称的女性。
是比我早离开的雪之下阳乃。
……
虽然她不是我想积极接触的人，对方已经站在大楼入口，我也不可能无视。重点是她笑著向我招手，除了乖乖过去外，我没有其他选择。
「……你不是先走了吗？」
听见我的疑问，阳乃轻笑出声，神秘兮兮地小声告诉我：
「不觉得这样有种约好见面的感觉，还不错吗？」
「……这叫埋伏吧。」
如前所述，她对他有着十分独特的移情，说是喜欢大老师也没啥问题。这里阳乃硬约大老师周，又开始挑逗诱惑纯情少年——
吹面的寒风令阳乃缩起脖子，把脸埋在外套里。
接著，她好像注意到什么，动动鼻子嗅了几下，看著外套的肩膀皱起眉头。怎么了吗……在我纳闷之时，阳乃将手臂伸过来。
「嗯。」
她不太高兴地嗯了一声，站到我旁边。近在身旁的手臂晃来晃去，不晓得在暗示什么。
咦咦……是怎样啦……
等等，冷静点……要我牵她手吗？咦？为什么？想采集我的指纹？一定是这样！高明的推理！难道我的iPhone要被拿去乱买石头了吗？不要啊！拜托你别抽到五星才罢休啊！
这里大老师被大姐姐诱惑到了。
不过，就像各类暧昧流的小说，在福利场景中总有一个“表面的理由”，比如听女教师教英语，比如和女乘客一起搭颠簸的车，用来掩盖、服务于卖肉卖福利，这里杜航也深谙这类套路，不过把它倒过来：福利卖肉用来服务于“真正的理由”——
我心中波澜四起，不知所措地别过头时，突然闻到一股菸味。
「……啊──味道吗。」
「嗯。」
阳乃虽然有回应，心思却没放在我身上，抽回手又闻了闻。
……
……意思是，跟她一起喝酒的是男性吗？
阳乃外套上的菸味这么重，表示她在店里待得颇久。我想她应该喷了除臭剂，但味道还是散不掉。
「……看来你在店里坐满久的。」
「嗯。对方一直不放我走，差点得陪他到天亮。」
阳乃不耐烦地叹气。
「这、这样啊。」
这地方的场景，阳乃想说什么，各位看官看出来了吗？
督军要提醒各位姐姐党，阳乃喜欢大老师，在这里就可以实锤了。
她为什么要煞有介事地约大老师出来，又煞有介事地让纯情的少年问自己身上的味道呢？
我们只需要回忆对比下水族馆里妹妹的话：
哎呀，比企谷八幡同学，你看我被大人囚禁压迫得多么悲惨，像这鱼缸里的鱼一样可怜，毫无自由，又没有伙伴，没有容身之处，你就不能救救我，成为我的伙伴，给我一个容身之处吗？
这里姐姐版翻译一下就是：
哎呀，比企谷八幡，你看姐姐我都被大人当工具人使唤去陪男人喝酒，去出卖色相，被人没完没了占便宜，多么悲惨可怜——现在知道了吧，你难道还无动于衷吗？
雪之下姐妹两人诱惑的套路都一样。
表露自己的弱势，委婉地恳求勇者的拯救。
话说回来，又不小心知道了不想知道的事情……周刊八幡的八幡炮又炸裂了吗？没有啦，这次是打算放礼炮喔？咱们偶尔也会爆一些喜庆的八卦啦！现在可没时间给我搬这种不晓得要讲给谁听的烂藉口出来。想到阳乃就是因为喝了那么多，今晚才会出现这种态度，我反而要心怀感谢，没道理受到打击。
若是平常的阳乃，绝对会追究到底，现在她的表情却神清气爽。
我不时观察她的脸色，所以落在阳乃身后。走在前面的阳乃「嗯──」地伸了个大懒腰。
因为这本来就是大学生姐姐要说给大老师听，要动摇他的言辞，起到了作用。成为得知大姐姐内心秘密的共犯，让纯情少年心乱如麻，她当然“计划通”，神清气爽。
这里阳乃的每一个表情，动作，我们都不可以放过，因为这体现着她心情的微妙变化。考验各位阅读理解能力的时候到了：
「不过，幸好有早点回来，才能听到雪乃的话。」
「……」
她放心地呼出一口气，我不禁陷入沉默。
「嗯？」
阳乃转头望向我，大概是好奇我为何沉默吧。
注意注意注意，这里“大概”体现的是大老师自己这么想。
实际上，阳乃就是想看他的表情变化，是女孩好奇、期待的表现。
我轻轻摇头，表示没什么。
「……没有，只是有点意外。」
这次，她整个人转过来，轻快地问：
「意外什么？」
这里她之所以“整个人转过来”，是因为进一步的期待，想要听到大老师说有关自己的事——自己“意外地有苦楚”，或者“意外地有可爱一面”
然而，大老师的回答却让她失望——
「就是……你有好好听雪之下说话。」
「这不是当然的嘛？我可是她姐耶。」
阳乃露出无奈的笑容。本来以为她会就这样倒退著走路，结果她又转回前方。
大姐姐也很无奈、恼火。
大姐姐想和他谈自己，前面诱惑了半天，铺垫了半天，还展示了自己被迫陪酒的窘境，可他却又去谈妹妹。话不投机，感觉索然无味的姐姐自然“又转回前方”
「如果小町有要求，你也会听吧？」
「……是啦。你这样说，我就能理解了。」
换成我和小町的话，确实说得通。只要是小町的要求，而且是发自内心的，我肯定会无条件一秒答应。
看到小町的例子让我无法反驳，阳乃笑了出来。
这里阳乃在和大老师争取共鸣，是自诱惑、展露弱点、偷窥反应之后的又一次进攻。
大姐姐把通过比对小町、雪乃，把两人放在类似的位置上，好产生一种“共感”。
然而，也许因为大老师是一个楞货，也许因为这个例子并不恰当，反而扩大了两个人的分歧。阳乃企图说“我们两个一样啊”，反而让大老师觉得，自己和阳乃“终究并不相同”——
「对吧？既然雪乃做了这个选择，无论正确或错误，我都会支持她。」
「如果她做错选择，不是该阻止吗？」
「那孩子又不会听。重点是，怎么样我都无所谓。不管进展顺利还是被迫放弃，都没有差别……」
阳乃呢喃道，我看不见她的脸。我有点在意她现在的表情，于是稍微加快脚步。
然而，我跟她的距离并没有缩短太多，顶多瞥见她的侧脸。
这里姐姐已经觉得很扫兴，很不开心了。
注意她的回复言辞：首先，雪乃不会听，但是重点不是雪乃会不会听，而是“怎么样我都无所谓”，别提她了行不？
——我又不想跟你讲妹妹的事，我要跟你讲我自己啊，你这个呆子。
更后面则是她对妹妹的事的一贯看法：反正青春都要完蛋，都要被成人世界，被生活一顿猛艹，搞不好像我一样去当高端商务陪酒女郎，有什么两样呢？
这时候大老师发现对方心情不好了。
杜航这里又来了一笔：
我看不见她的脸。
现在，不需要主角替我们看姐姐的脸，各位看官都能体会到姐姐的心情了吧？
美女姐姐想诱惑挑逗，想撒娇求救，想共感套近乎，都被迟钝的直男主角给忽略了，甚至还跟她杠起来——这实在是太糟糕的约会体验了。
姐姐的心情很差，又怕表露出来更跌份，所以也不想要大老师看到自己的表情。
各位看官要是跟姑娘约会，千万别玩到这地步。
阳乃轻盈地跳上阶梯，回头看著我。
「人类就是像这样经历许多放弃，慢慢长大的。」
「是吗……」
世界逐渐缩小，肯定象徵著自己逐渐长大。不断地删除选项，削去各种可能性，才能刻划出更明确的未来。
这点我也能理解，雪之下的抉择可能也属于这一类。
只不过，阳乃说这些话时，眼神似乎显得落寞忧伤，令我有些在意。说不定是因为，她的语气像是在讲述其他人的事。
当然这里姐姐讲的是自己，而不是妹妹。在黯然神伤，在月光下顾影自怜。
她早说了，妹妹的事怎样都好，更早之前更说了，你这么有趣，配我妹妹实在太浪费了——配我不是更好吗？！
杜航故意写大老师这里不懂风情，迟钝到了可怕的地步，居然还以为姐姐在说雪乃的事。
「……请问，你也经历过吗？」
「呵呵，你说呢？」
她笑了一下。
「跟我没关系吧。现在在讲的是雪乃……那孩子大概是第一次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你也在一旁好好看著她吧。」
这句话好比在暗示我不要出手。语调跟之前在电话里说我温柔的时候很像。
阳乃真是在暗示他不要出手吗？
废话，当然不是了。
她说的明明是自己的事。这句“跟我没关系吧”，明明就是要大老师否认，说“我就想知道你的事”“雪乃的事另说，我现在就想了解你”
后面这句“你也在一旁好好看着她”可不是暗示主角不要出手，而是带着一种嫉妒。
语调跟之前在电话里说我温柔的时候很像。
这句话则暗示着，姐姐当时就在嫉妒妹妹，“你可真是温柔呢”，当年我咋没遇到你这么好的男生呢？现在也只想着我妹妹，根本不看姐姐我一眼。
「……嗯。」
阳乃也许是满意我的回答，轻轻将手背到身后，挺起胸脯，一副开心的样子。
提问：大老师说，阳乃也许是满意他的回答——各位觉得姐姐满意不满意呢？
答：满意个屁！
大老师的这句“嗯”，是对姐姐挑逗试探的“跟我没关系吧”这句话的肯定，意思是“确实跟阳乃你没屁关系啊”，是让阳乃特别心碎的一句话。
这还开心个屁。
阳乃：呵呵。
「呵呵，又当了一次姐姐……」
「不考虑一直当个姐姐吗？」
「才不要。」
我开玩笑地说，阳乃却立刻回答。她转过头来，对我微笑。
你眼里就只有她，我在你眼里就等于“姐姐”我才不想这样。
我不想当“雪乃的姐姐”，想当自己。
你整天想着妹妹，但我不想——我只想当你眼里的自己，跟妹妹无关。
「我跟你不一样。你总是在当『哥哥』。」
「……这个嘛，因为我就是哥哥。」
说什么废话。我可是从小町出生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在当哥哥的哥哥界老手。不用特别留意，此身就能随时处于哥哥模式。我对此深感自豪。
阳乃紧盯著我的眼睛，突然笑出来。
「这样啊，有哥哥真不错。我也好想要这种哥哥～」
最后这里一句，既是对大老师的告白，也是一句带着嫉妒和酸楚的话，是自认无计可施，又无奈于大老师专情于雪乃。
不晓得阳乃是否在开玩笑，她咯咯笑著，趁著醉意搭上我的肩膀。由于她整个身体靠过来，柔软的触感和香气让我在意不已。
「我说……发酒疯不会受人喜欢喔……」
「我没醉我没醉。」
我试图轻轻把阳乃推开，但她的脚步踉跄，若即若离，就是不肯放开我。
然而牌打完了，少年毫无反应。
GG
不过毕竟是大姐姐，提前喝了酒，有办法靠喝酒来掩饰自己的窘迫落寞，保持尊严。
阳乃并不肯放开大老师，虽然毫无希望，还是贪恋着忍不住抱住勇者，不让他放开自己。
她喜欢妹妹的暧昧对象，然而他完全没懂她，满脑子都是妹妹。
各位看官们都在怜惜团子的时候，不要忘了，这里一节阳乃就连诱惑、告白带被发卡一气呵成，甚至大意一点都忽略过去了。而大老师甚至啥都没懂。
啧啧，真是一场悲剧。
真是败犬啊。
这还没完。
「那个……你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
「喔，很温柔嘛～不错喔～真有绅士风度。」
她猛拍我肩膀，像是在说「是擅长温柔对待女性的绅士朋友呢！……哇～好烦人。我勉强控制反射性开始抽搐的脸部肌肉，露出不耐的表情。
「我并不绅士。我要直接回家。」
实际上大老师真的有绅士风度，就不该问这句话，直接搂着阳乃送她回家。
阳乃的意思显然是，你再有绅士风度一点呗，抱着姐姐我回家不行吗。
大老师则回答：再见。
——各位看官，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是男人该说的话吗？
「……听说醉鬼都会说自己没醉。」
「真的没醉啦……说不定，其实是醉不了。」
这句轻声呢喃让我忍不住看回阳乃身上。她望向远方。
阳乃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却寒冷如冰；嘴角扬起，实际上却根本没在笑。
「不管喝多少酒，背后的自己总是相当冷静。连自己是什么表情都看得清楚。就算我又吵又笑，总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这里和先前一样，阳乃在倾诉自己的窘困，恳求大老师的理解——这里她要求的并不是实证上的理解，恰恰是我们先前分析过的幻象式的“移情”，“看到了我的灵魂本性了吧？”
感觉到痛苦，孤独。
这次不用大老师看穿什么，恶魔一般的姐姐主动地袒露心扉，像个柔弱女子一样倾诉自我。
这已经不再是暗示了，而几近咏叹，恸哭，甚至更严重：
是失去了痛哭资格，失去了悲哀能力的悲哀，是失去了情感表达的能力，因此是极致的悲哀。
就连此时此刻也一样。她的话中带著好像在讲其他人的距离感。明明是在讲自己，说法却非常客观，主观的部分模糊不清。所以，这段自顾自地、百无聊赖的话语，彷佛参杂著谎言与真实。
——然而大老师却觉得，叙说自相矛盾，而且百无聊赖。
这真的是那个目光如炬，能够看穿一切的大老师吗？
不过，这段话他倒是很清楚，是掺杂谎言与真实。
真实是阳乃的痛楚悲哀，而谎言则是带着算计地，试图用这哀鸣唤起大老师的同情和共鸣。
不过，他既然能觉察到阳乃话中的算计，先前的拒绝真的是无意的吗，是太迟钝吗？
恐怕并非如此——
她发现我默默盯著自己，吐一下舌头掩饰过去，藉由这个动作告诉我以上全是玩笑。
「……所以，我只会喝到吐，然后醉倒。」
「这是最烂的醉法吧……」
「没错。」
我跟著开玩笑般地回应，阳乃掩住嘴角呵呵轻笑，然后重新踏出脚步，逐渐走远。我目送阳乃走向便利商店到半途，她又突然回头。
她向我展露的笑容，透出一丝慈爱与同情。那恐怕是我至今看过最温柔的笑容。
「不过，你大概也一样……帮你做个预言。你醉不了。」
「拜托不要。我以后打算成为心不甘情不愿被抓去喝酒的高级社畜，或大白天就拿老婆赚的钱吃吃喝喝的超级家庭主夫耶。」
我用让人不快的得意笑容，还有以道别来说太过耸动的言词回敬后，同样踏出一步。
下面这两句话如何翻译呢？
阳乃对他露出了慈爱与同情的笑容，所谓的慈爱同情，正恰恰是对同类的慈爱和同情。
阳乃之所以会喜欢大老师，会对他抱以“移情”，是因为，她觉得他很像自己。
像在何处？像在“背后有一个很冷静的自己”“就算我又吵又笑，总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阳乃：你分明看出来我的心意，就是在装傻吧？因为，你也和我一样，心里总有一个冷静的自己。
而大老师却“又吵又笑”，在这时候讲着不着调的笑话——这正是故意坐实般地回应阳乃的诘问。
大老师：嗯，是啊，我的确在装傻，现在还继续装傻。
转头一看，阳乃还站在那里，用比平时稚嫩的表情目送我。彼此之间相隔三步的距离感恰到好处，所以我忍不住多嘴了两句。
「……还有，我还是觉得你醉了。」
她竟然说了那种话，竟然对我露出宛如发自内心的笑容。这彷佛真正的雪之下阳乃出现在眼前，无论怎么想，都是她喝醉了。
阳乃愣了一下。
「是吗……这样啊。好吧，就当我喝醉吧。」
她把手抬到嘴边，遮住微微扬起的嘴角，率真地点头。
大老师：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
阳乃：……行吧，那就当没发生吧。
本以为和自己一样绝对不会失态的魔王，居然露出了真心，从含蓄到热烈地流露了感情。
大老师不想面对，于是压抑起来，还要求对方也压抑起来。
然后两人分开。
那个人一边说「酒是敞开心扉的润滑油」这种大谎，一边拿酒精当藉口，又戴上一层面具。
到头来，她明明从不显露真正的自己，却故意露出破绽。我始终不明白真正的她是什么模样。
若要说那矛盾的模样，或是她处世之狡猾，这个人确实算大人吧。至少比我更加成熟。因为，她有办法假装忘记最后没能吞进口中的东西。
夜色渐深，街道在寂静的黑暗中沉睡。只有模糊的大樱灯光，以及等待载客的计程车灯尚称显眼。离开车站，喧嚣也会跟著远离。
在这样的静谧中，唯有一句话一直在耳边回荡。
醉不了。
我觉得，这个预言应该很准。
阳乃装作喝了酒，向大老师告白，然而这告白也靠倾吐真心——实则是算计。
这套路让大老师有点不喜欢。把吐露真心当做伎俩使用，算计他的感情。
所以，这并不是真正的真心。大老师觉得没有窥见阳乃真正的内心，而看到的只是她想要展示的。
阳乃装作忘记没喝酒——这话有点绕，该如何解读呢？
阳乃其实没喝酒，或者说根本没喝醉，但是她装作自己喝多了。大人能做到，但是大老师自己却做不到。他承认阳乃比自己成熟，意思是，其实自己也不希望现在这样，但是做不到成熟。
阳乃说的“自己想醉却醉不了”的窘况，也正是大老师所面对的，而且更严重。
醉不了。
理性的怪物始终在背后流转，他也无法真挚地去享受感情。他能看穿阳乃的诱惑和告白，却又批判攻击她表达感情的伎俩，且无法回应她的感情。
从这个意义上，他的症状和阳乃类似，已经压抑、痛苦到了无法表达情感。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