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在哪见过你(薇香向)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资料图)
掌声、欢呼声、快门闪烁的声音……各种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但我的耳中缺变得越来越安静,直到成为死寂。
明亮的灯光打在胜利者身上,却不包括我。
我就站在舞台上,又好像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在灯光忽略的阴暗角落,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与我无关的喜悦与欢乐。
真是残忍啊,居然还要把失败者一同摆在这里,将她们的尊严踩碎来衬托胜利者的灿烂。
没有鼓声,没有音乐,一列长长的柩车在我的灵魂里缓缓行进。被击败的希望在哭泣,残忍而暴虐的焦虑把它的黑旗插在我低垂的头颅上。
就这样吧。我这么想着,闭起了眼睛。那个瞬间,世界上的一切都消失了,我好像忽然沉溺在没有光芒的深海中,努力伸出的手甚至无法探出海面。
多少花朵无奈地开放在幽深的孤独中,吐露着隐秘的芳香。
而我亦是那腐败在泥土中的一朵,我的身体被看不见的微生物啮咬啃食着慢慢融化,最终失去了所有的美丽与骄傲,化作那泥土中的一缕,滋养了下一朵傲慢的花儿。
《Les Fleurs du mal》
直到飞机落地之前,我都对这座城市一无所知。
“东京”,多么怪奇的名称。
这里的工作效率与接待态度的确可圈可点,但每一个在岗位上的人的眼神里都没有一点明亮的神采……倒是和如今的我很搭呢。
我仿佛一个多雨之国的君主,富有却无能,年轻却老朽。
“薇恩·玛格丽特小姐……欢迎您来东京。”入境处的接待员说着略显蹩脚的英文,面带职业的微笑将护照双手递还给我。
“多谢。”我接过护照,不再言语,拉着行李箱走过长长的通道。
坐在的士上,我看着城市的霓虹灯光慢慢汇成河流,灿烂的光彩照得我双眼发痛。
我不喜欢这座城市,不喜欢它的嘈杂与虚伪。它像一个从不被人夸奖而逐渐心灵扭曲的孩子,想将一切新颖而夺人眼球的东西都塞到狭小的空间里,只为获得他人的肯定与重视。它也像一名只穿着宽松浴衣、面妆华丽诡谲的妓子,总在半遮半掩地闪露着雪白丰腴的肉体,只为博得富有的看客下流而放荡的喝彩。
与其说这是一个城市,不如说这是一座工厂,充满了巨大的噪音和生产所产生的废料。
的士拐过一个街角,一个巨大的屏幕忽然出线在视野里,里面正播放着Sunny Passion的夺冠比赛的现场。
LOVE LIVE……日本人起名的方式依旧这么奇怪。我撩过耳边的头发,转头不再看向车外。
如果你们只有这样的水准的话,也就没有资格获得那个名额了。
但下个瞬间,我忽而愣住了。一阵难以言语的歌声传来,好像一阵温暖舒适的微风拂过我的伤口,让我悸动不已。
我回过头,在屏幕上看到了那个人……她站在舞台中央,撑开双手、面带微笑,精巧的双唇唱着动人的曲调。
人的感觉从来都很主观,可能那首歌第一个拍子就拍在了你的心上,也可能整首歌都无法打动你。所以歌曲的评判标准应该只有“好听”这一个,因为“感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
我随着车流离那里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那身影、听不到那歌声;但我感受到了,她无忧无虑,如蓝天、飞鸟、鲜花, 将在万物之上倾注她的芬芳、她的甜蜜的热情和她的歌唱。
那个瞬间我好像被什么明亮而热烈地东西击穿了,她破开冰冷厚重的冰层、破开深邃幽暗的海水刺中了我的心脏,让原本冰冷的脉搏开始剧烈跳动,让原本全黑的瞳孔倒映出第一缕光芒。
我好像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什么呢?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言语的匮乏,只是我明白,我的心思不为谁而停留 ,而心总要为谁而跳动。
涩谷香音。我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忽而带上了一点期待。
世界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区别只是再见的你们是相顾无言,还是擦肩而过。
《L"art romantique》
我推开了那间不算宽敞的咖啡店的门,门上的铜铃被敲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欢迎光临。”站在吧台的她立刻打招呼,然后才看清了是我,“诶?玛格丽特小姐?”
我没有说话,径直走向吧台前的椅子坐下,“一杯摩卡咖啡。”
“好的,感谢点单,请您稍等。”她微微鞠躬,转身在吧台中忙碌起来。
我托着脸颊看着她工作,忽然感觉到有奇怪的视线从一旁传来,我转过头,看到一只圆滚滚的猫头鹰正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看到我看向它,它忽然一惊,好像很无辜似地扭过了脑袋。
好可爱。
怪怪的,但好可爱。
“它叫圆滚滚,很可爱吧?”香音说,“您的咖啡,请慢用。”
果然又是个奇怪的名字。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刚磨的咖啡豆的香醇与鲜奶油的浓厚流入喉中,并不完美,却很舒心。
我放下了杯子,看着她好一阵,说:“等下可以陪陪我吗?”
“诶?”她一诧,“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有,就是想和你聊聊。”
“那么,半个小时后可以吗?”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
她也沉默着,双手局促不安地摩挲着一个咖啡杯。
我们好像被隔绝在了一个无声地世界,即便如此,我们仍旧不敢直视彼此的眼睛,就这样沉默着、沉默着,白白浪费了短暂的相处。
后来的我对此悔恨不已,但在那一刻,我始终不确定我是否做好了准备。
色彩斑斓的霓虹灯照亮了靛紫色的黑夜,我与她并肩走着,穿过熙熙攘攘的热闹街道,穿过吵吵闹闹的聒噪人群,无数盏灯光在我们的脸上变换着颜色,辉映着我们欲说还休的神情。
“那个,玛格丽特小姐。”她先说话了,“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歪着头看了看她,指向路边的公园,“我们去哪里坐坐吧。”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香音依旧是满头雾水的模样。
“你觉得我唱的好吗?”我问她。
“诶?玛格丽特小姐的表演吗?我觉得很完美啊,不论是歌曲、舞蹈都非常吸引人。”
“还不够,仅仅是这样,我只会再一次被淘汰罢了。”我靠在木质长椅的靠背上,抬头望着看不见星星的夜空。
“你说的是……”香音明白了过来,“没关系的,我相信玛格丽特小姐一定会成功的。”
我没有接话,反而问她:“你呢?你觉得你们能赢过我吗?”
“我们吗?”香音陷入了沉思,许久,她才坚定地说道,“不管是我还是可可、小千、小堇、小恋她们都在为了成功而不断努力着,所以我相信我们会赢。”
我微笑着点点头,“在我落选以前我也这么坚定地相信过。”
“诶?可是……”香音慌乱地想解释一下。
我打断了她,继续说了下去,“可是对你,我想要去‘相信’。”
“我?为什么?”
“在这些苍白的玫瑰之中,我找不到一朵能与我红色的理想相比。我深渊一般的心所真正需要的,是你,麦克白夫人,罪恶的鬼雄,诞生于热风地带的埃斯库罗斯之梦,或你,伟大的夜,米开朗基罗之女,你坦然地摆出奇异的姿态,你的诱惑力迎合着泰坦的嘴唇。”
香音歪着头,疑惑不已。
《Curiosités Esthétiques》
如厨师将悲伤当作调料,我将自己的心烹煮煎熬。
永远压抑在灵魂深处的情感会变成什么?是腐蚀心肝的毒药,还是浓稠甜蜜的糖浆?又或者,会在某天被我们自己的记忆当作无关紧要的信息遗忘掉?
有那么好几个瞬间,那句话都到了我的嗓子眼,好像一开口,我便能获得解脱。
所以我只有一直仰着头,好让那难以启齿的秘密不要脱口而出。
我们深深痛悔顽固的罪孽,愿我们的忏悔获得丰厚的回报。我们愉快地走上泥泞的小路,相信廉价的眼泪会洗尽一切污浊。
而我,不愿意放弃这一切,不愿意面对这一切,不愿意接受这一切。我不愿意相信世界是白的,因为黑色的线条刺痛了我的双眼与心脏;我不愿意相信明天会到来,因为慈悲的月亮亘古环绕着大地与海洋;我不愿意相信付出有回报,因为干涸的血泪撕裂了我的灵魂与伪装;我不愿意相信自己能得救,因为雷电和雨水击碎了所谓爱慕与希望……
“他们觉得我美丽、值得崇拜,我就要履行古代偶像的职责,像她们一样,全身用黄金覆盖;我将陶醉于乳香、没药、甘松香,还有鱼肉、葡萄酒和跪拜礼,看看我能否在我崇敬的心上,笑盈盈的僭取对神祇的敬意。”
“玛格丽特小姐,你又在说听不懂的话了。”
我们又坐在那公园的长椅上,一人捧着一杯热咖啡,香音也明显不像第一次一般局促。
“我说了,你叫我薇恩就好。”
“好,但相应地,你也要叫我香音。”
“听说在日本只有关系十分亲密的人才会互相直呼名字?”
“是呢。”香音笑着说,“和薇恩小姐这么多次约会相处下来,完全不像是第一印象呢,感觉很亲切。”
“哦?这么说来,你一开始觉得我很不亲切喽?”
“啊?诶?那个……啊哈哈哈”香音顿时乱了阵脚,颇为尴尬地喝了一口咖啡,还一直用余光偷瞄我。
看着她的样子我嗤笑了一声,说:“好了,不逗你了。之前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是说,和你去维也纳音乐学院的事吗?”
“恩,你的才能,完全应该去更大的舞台。”
“为什么是我呢?”
“没有为什么吧?世界上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在人心上建造乃是蠢事一桩,爱情和美轰然倒塌,归还给无际无涯”
“你是不想解释吗?”
“恩,因为我怕我们的关系会因此走向无药可救。”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可理喻吗?”
“并不是,不可理喻的是我。”
“如果我说我不会怪你呢?”
“我不希望你做违心的事。”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会强迫自己呢?”
“你确定吗?”我看向她的眼睛。
“我确定,百分之一千地确定。”她目光坚定。
我转过头望着没有星星的天空,“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你。”
香音笑了笑,也抬起头看向辽阔静谧的夜,轻声说:“你毒牙般的辞藻令人望而生畏,我却在它们背后看到一个受苦的灵魂。”
我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她就这样说了下去,“虔诚的心躲在角落里悲泣,你的双眼是盛酒的杯盏,合着血泪你将这辛辣的液体饮尽。醉里享有无上荣光,醒后复又惆怅徘徊。”
“……谢谢。”
“没关系呦,我也想更加理解你嘛。”她笑眯眯地回答。
我沉默了,盯着她柔美的面庞和明亮的眼眸看了好一会,然后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在昏黄的路灯下,伸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贪婪地印上了她樱红色的双唇。
那一刻我心中所有的不安与挣扎都安静了,只感到一丝甜蜜又苦涩的味道从口腔缓缓流入心中。
怀中的她局促而慌张,却没有尝试挣脱,温暖的体温从我的臂弯和胸口传递过来,让我忍不住想要流泪。
良久,我放开了她,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只是不知道是对她,还是对自己。
香音用手背捂着嘴唇,灯光下她的脸颊红得分外迷人,“薇恩小姐,你知道这样我可以告你性骚扰吗?”
“如果你要告那我得赶紧再亲一次。”
“等、等一下。”香音赶忙伸手制止我。
我爱你的一切,无论灵动还是病态。愿你如愿以偿,无论黑色的夜晚还是红色的黎明。
那一夜我们都确定我们相爱了,俩只手的手指彼此交叉着,肩膀靠在一起,在没有星星的靛紫色夜空下依偎着不发一语,好像在等待时间将我们一同带走,又好像在等待温暖的梦慢慢醒来。
《Les paradis artificiels》
时间是个贪婪的赌徒,从不作弊,逢赌必赢。
而梦,也总会醒来。
香音最后还是选择了留在日本,留在有着她全部人生与记忆的土地上,留在最需要她的家人与伙伴的身边。
我们两个,一个远走,一个独留;像两条直线,互相探望着越靠越近,在一个瞬间相交,然后义无反顾地走向越来越远的那个结局。
只是那个瞬间美得好像能贯穿永恒,缺又短得来不及许愿。
五年后,东京国际机场。
“玛格丽特小姐,请问你全球巡回演唱会的第一站就选择东京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玛格丽特小姐,请问你提前完成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全部学业后为什么没有选择继续深造呢?”
“玛格丽特小姐,请问你对五年前在日本LOVE LIVE大赛上的失利有什么想说的吗?”
“玛格丽特小姐……”
“玛格丽特小姐……”“玛格丽特小姐……”
……
我面带微笑,逐一从容地回答着记者们的提问,哪怕他们中有很多明显是在挑衅我。
娱乐记者真是世界上最没有下限的动物,他们总渴望将他人的衣物与外在、甚至是肌肤与肉体都一一剥下,然后将一个人的全部内在与秘密都展示出来,好用他们干净的笔触写出他人的肮脏,然后同时获得金钱与尊崇。
至于他们笔下所谓肮脏的人们,也不过是他们眼中可以任意把玩的玩偶罢了。
所以那些所谓的艺人们要么被他们扒得体无完肤,要么与他们同流合污。
缓慢移动了许久,我才坐上了路边等待多时的轿车。
“先去酒店吗,玛格丽特小姐?”
“先去一家咖啡屋。”
时间有着无穷的魔力,哪怕这扇门看上去依旧干净明亮,我却还是感受到了时间在一点点磨损它。
推门,熟悉的铜铃声又一次响起,淡淡的新磨的咖啡豆的香味丝丝传来;店里只坐着寥寥几个客人,有人低头看书,有人切切私语,而窗口的架子上空荡荡的,再没有奇怪的视线看向我。
吧台中忙碌的人听到声音停了下手中的活,面带微笑着抬起头冲我打招呼,“欢迎光临。”然后她愣在了那里。
我没有说话,径直走向吧台前的椅子坐下,“一杯摩卡咖啡。”
听到我说话她方才回过神来,“那、那个,很抱歉咖啡豆用完了,请您稍等,我需要去库房补充一下。”
“恩,我等你。”
她走到库房关起了门,隐隐约约地,我听到了微弱的啜泣声。然后,有什么被尘封的东西好像苏醒了,它奋力冲击着我的心脏,想将一切的怀念、悲伤与不舍都化作眼泪从眼中流出。
所以我抬起了头,闭上眼睛,轻声哼唱起那首很久没有唱过的歌曲。
“我记忆无尽,好像活了一千岁。一件大家具,负债表塞满抽屉,还有诗篇、情书、诉状与浪漫的歌曲……我是座连月亮都厌恶的坟墓,内里的长蛆如悔恨在缓慢爬行,不停痛噬我最亲密的亡人……”
她在我的吟诵声中走了出来,脸上的泪痕虽都已擦去,双眼却依旧微微泛红。
“抱歉,让你久等了。”见我依旧看她,她用力撑起一个笑容,“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我用手托着脸颊贪婪地打量着她的每一处细节,却依旧保持着淡漠的语气,“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我在劝我该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