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聚焦!【翻译】巡游名为押井守的剧事件——三小时超长押井守访谈（一）：根源是《天使之卵》
巡游名为押井守的剧事件——三小时超长押井守访谈（一）
原标题：押井守という「ドラマ」を巡って
(资料图片)
出自1994年发售的《THIS IS ANIMATION 機動警察パトレイバー 設定資料全集》一书，全篇访谈约18000字，计划按主题分四次发出。第一节关于押井守的创作根源与各种”幻之章“，第二节关于真实感的塑造，第三节关于押井守实拍电影，第四节关于押井守的作品结构论。这里是第一节，约4000字。
本访谈会在bilibili更新完成后陆续转到我的知乎、微博、bangumi等其他平台。
翻译：河豚酱 校对：河豚酱
导语押井守监督是以动画出身，也相当热衷于亲自参与实拍电影的创作的一位罕见而独特的映像作家。他公之于世的作品群，总是因其特异的构图而使得他独有的世界观得以化作可能性呈现。在动画迷之外，电影爱好者也常常被押井守世界观的魅力吸引。那么，这样的魅力究竟是如何生成而展露的呢？
押井守监督呈现的长达3小时的对谈——钟情动画和电影的求道之心与热诚之念。这是为了走近押井守的世界而展开的访谈。
一、剧场版1未采用的“幻之章”——押井桑的作品大多数都给人幻想和现实交错的印象，在这一点上您是有怎样的意图呢？
押井：我还在小丑社的时候，做过的主要也是《尼尔斯骑鹅旅行记》这样很普通的儿童文学改编作品吧……但是那个时候其实没有特别地意识到这一点，是成为自由人之后才确切地感到我的剧本中原来可能还有着这样的倾向的。
——《Patlabor2》也是假想现实的世界，细品之后想来，这也许算是某种幻想故事吧。
押井：打个比方，有两种考虑的方法，其中一种是不断积累归纳现实世界中的经验判断，另一个是不以现实世界为考虑前提的做法。对我来说，说我是后者那一派应该更恰当。硬要说的话，我是那种先向后退然后再考虑问题的人吧。以追究到底的心态向后溯行，一边怀疑着现在的状况、自己居住在其中的现实本身，一边开始思考、创作。不管时代看待电影的方式如何流变，电影都常常被要求给出一种基于一个很具体的立场出发的未来展望。我在想那个问题的时候就是以“它最最原本是什么样”开始的。不把自己放在如此立场上，所有有形的、无形的东西，都没办法展开发想呢。对于未来图景或是理想展望，最后也就变成了为了思考当下的一个便利之物罢了，像《Patlabor》不就正好是这样的东西吗。所以在我的内心，不论是现实还是虚构，是过去还是未来，其实都没什么关系。只是有一种很强的旁观着那样的现实和虚构的印象。
——那不就和《Patlabor》里面的后藤队长的立场很像吗？
押井：并不富有建设性，也并不激进，可以说是冷眼旁观的态度吧。我确实是从某个时间开始就变成了这样，也许和后藤的立场有一些相似呢。对我来说，后藤这个角色也算是有着怀揣某种理想的另一面吧。不这样的话，就没办法和这个人交往了。但是我们其实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依照自己所持有的处世方式去想办法、搬弄手腕。如果有必要的话，就算是违背道德的事情也会敷衍过去。但是后藤也有相当主角感的要素呢。只不过，他仅仅是一个演出家一般的存在，自己是不会在台前表演的。尽是把年轻人当作役者使唤，这样就不会让自己受伤呢。这也有令人感觉很拙劣的部分，写剧本的时候也想过他一度落马的方案。我想，最开始他其实就是一个也有一些原则，也会有无可救药的短处的男人。
——那是怎么样的一个方案呢？
押井：在《Patlabor1》里面，不是有一个在暴风雨之中，后藤目送他的部下们向方舟进发去执行任务的镜头吗？在那之后，后藤抛下南云忍，开着小巡逻车跑到了海上保安厅去了。在那里我想过增加一个情节。在车里，后藤接到了翻着尚未数字化的老电话簿的松井打来的电话，得知帆场暎一其实早在念小学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的消息。那么，自己拼死努力追查的叫做帆场的这男人，到底又是什么呢……后藤在雨中停下车来，开始体会到深刻的挫败感。这样的话，犯罪者就完美地匿名化了，后藤也会体味到失败的感觉。这样还能实现我最初的目的，是个一石二鸟的办法呢。
——观众们也有说后藤是全能的上帝这样的解释呢。
押井：是这样的。就算是精明的后藤，也不可能预知下一秒的事件，这也是想要描绘名为“现代”的世上所发生的极不可思议的事件而设计的。而且，犯罪者完全回到了阴翳中这件事也相当引人关注。但是，如果在这次剧场版1那样做的话，帆场就成为了幽魂，同时也变成了类似于神灵的东西吧。我就是考虑到这个才没有这样做。
——就像耶和华一样呢。
押井：嗯。宣称的耶和华就变成了真正的耶和华了。如果这样的话，作为故事片（劇映画）的本作恐怕就会变得很难懂了，作为动作类型片，也横生了使电影作为影片难以完结的的部分。被大家反对了呢（笑）。
——在两部剧场版里面都在后藤身上用了“正义的伙伴”这样的词，我想这也许是在暗示性、抽象性表现很多的押井桑的手笔中，唯一具体而直截的声响吧。
押井：嗯。如果硬要说的话，可能强调的就是后藤并不是警察这件事。我的作品《Patlabor》。《红色眼镜》《地狱番犬》里面，主角都是警察哦。这只是偶然哦！并不是喜欢警察就把他们当作了主角。就是在这样的基础上，作为一种借口用了“正义的伙伴”这样的台词。
二、 作为押井守创作“根源”的《天使之卵》——《Patlabor1》的“幻之章”的构思是从哪里来的呢？
押井：例如，犯罪者帆场暎一其实不曾存在过的这个思路，实际上是《鲁邦》的时候提出的废案哦。原定准备让我去执导《鲁邦三世：卡里奥斯特罗城》之后的下一部鲁邦系列的剧场版，我就计划在那里用这个点子。比如名为鲁邦三世的人实际上并不存在于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但是如果真的按照我的点子去做，那这部电影作为动作片、娱乐电影的企划来说，就越过了它本身的范畴，这样的因果也不可能成立。之后的《Patlabor1》里面的“方舟”上出现鲁邦的塔这个点子，也是“幻之鲁邦”的时候就在构思的东西。对我来说，《鲁邦》可以算作是某种挫折的经验，也在这个挫折上学到了很多呢（笑）。
（根据其他访谈，“幻之鲁邦”的情节大概如下：
在东京修建了巴别塔的建筑师待塔落成后便自杀了。鲁邦偷遍了全世界的珍宝，失去了热情，次元拉他做最后一单。一个小女孩给了他们委托，要鲁邦去巴别塔找“天使的化石”。当鲁邦触碰到实际上是钋239的“天使的化石”后，引发了东京核爆。但下一个镜头展示了完好无损的东京。巴别塔，天使化石，甚至连鲁邦本身都是虚构的。从一开始，叫鲁邦的人就不存在。
《每天工作三小时》中押井守也对此评论道：“鲁邦成为世界第一大盗的瞬间他就不用再为自己证明什么了。”押井自己在キネマ旬報社1998年出版的『THEルパン三世FILES ルパン三世全記録 〜増補改訂版〜』的系列访谈中也谈到：“全部都是虚构，全部都是反转，没有任何确定的故事。要说世间哪件事是唯一确定的，那个在当时来说就是「核」”。这样的构造延续到了天使之卵的故事，在之后的《祖先大人》《攻壳》也有参考，鲁邦tv第六集的押井守脚本回也有用到这里的点子。在押井守担任故事概念的《GIG》，也有钚和核爆的出场。这篇访谈的翻译可参见：押井版鲁邦采访全文）
——以“鲁邦”还是以“机动警察”为母题，只是个偶然的差别呢。
押井：也许是这么说的吧。虽说做《鲁邦》的时候的犯罪行为，是有某种时代性的“核心”的，但我却想着，围绕这个“核心”展开的故事也总有一天能够派上用场吧，然后就把这个点子保留了下来（笑）。
说到底，所谓脚本家或者监督，本性都是很吝啬的。他们总是不愿意把曾经想到的点子草草埋葬收场（笑）。我们这些人，在电影的准备阶段总会塞进去一堆各种各样的点子，然后常常把这些点子一丝一缕地拿出来用。对我来说，收集点子的信息来源主要是书本、纪录片这类的东西，为了让点子增加，而可以不断提取出来用，就做了这样的努力。虽然说是这样，实际上派上用场的也不过是其中的百分之几，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多只能一直怀揣待沽。离开小丑社成为自由人之后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可以自由地收集点子了吧。在考虑该用哪个点子的时候，我是最兴奋的。在这种意义上，《Patlabor1》就可以算是“幻之鲁邦”的返场复活赛吧。如果“幻之鲁邦”最后真做出来了，说不定就没有这部《Patlabor1》了。
——关于《Patlabor2》和《Patlabor1》的秘话还有一个问题，您能告诉我们吗？我想那就是《天使之卵》吧……
押井：我不是单纯地只想做有趣的电影。我也有想要在动作片里面加入不确切的某种具有普遍意义的东西的意识，《Patlabor1》也是加入了那样的东西来制作的。如果在一部电影里有很多种品味的方法，不也很美味吗？我就是这么贪心（笑）。就算是电影的门面看上去不是很鲜艳都没关系，就像鲷鱼烧的因为塞得太满，豆沙馅从尾巴上漏出来了，这样的鲷鱼烧吃起来才甜呢。但是，如果没有包着馅料的那一层皮，只剩馅料的鲷鱼烧不就没法当作商品卖出去了吗。这么说的话，《天使之卵》就是一部全部用馅料制作的电影，连表面那层皮的敷衍都没有了（笑）。
——但是，押井桑的其他作品里面，也大量用到了《天使之卵》里面出现的要素呢。如果借您刚才的话来说，“机动警察”系列就算是把馅料盖了一层表皮然后商品化的产物吧。
押井：《天使之卵》的水下城市是一座早就被洪水淹没的废墟。可是，并不在意这一点的人们只管一直追逐着影子鱼。这变成了我最本源的印象，也变成了“不断重复”的母题。最后不管是我做什么作品，《天使之卵》总会露面。《Patlabor2》里面也有呢。更进一步说，连我的实拍电影《红色眼镜》《地狱番犬》《Talking Head》里面都有。这种意义上，《卵》就像是我灵感的仓库，对我来说是一部超越了我的个人好恶的特殊的作品，时不时就拿出来把玩一下。就算是在《天使之卵》之后，我能很精明地拍出卖座的片了，超越《卵》的作品还是拍不出来。如果问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因为《卵》是我的“根源”吧。如果我做出了和一直以来的作品完全不一样的电影的话，说不定就能做出和《天使之卵》不一样的作品吧。
（译注：在《红色眼镜》中，千叶繁饰演的男主角进入立食荞麦店后想点的面条，正是写有“天使之卵”名字的天妇罗+煮蛋的菜品。千叶繁在《Talking Head》中出演了丸轮零这一角色，由于押井守曾用此名字写过广播剧剧本，也可以将千叶繁在押井守各电影中的角色理解为押井守的化身）
下回继续！
